藍芸(若知音)文章部落格

    鄉土懷情系列--- 三合院裡的記事       　◎若知音(藍芸)     

　7.  她們四妯娌        台灣時報 (發表日期： 2016-02-18 )   

 　圖片來自－林邊「姚家古厝」http://naturallybread.yam.org.tw/2007-oldhouse-1/oldhouse-pty/oldhouse-pty-index.htm不過我們家族的房地比這個還大，屬於前後院多護龍建築。不但有三合院，還有四合院很熱鬧。

　　 祖父他們四兄弟有個共同點，就是「話」不多，但他們的老婆那就各有不同的特性。
　我的祖母，她們叫「大嫂」，她是娘家裡的老么，又是獨生女。嫁給祖父之後，家裡的經濟大「錢」是祖母在掌控，所以常常pose會擺得比較高。其實祖母也識不了幾個字，我小時候她經常拿一本泛黃有點破舊的小冊子，說是「日台歌仔」的本子對著我叨叨唸。あいうえお，かきくけこ；哈啦嘿嚕（はらへる）巴豆妖（肚子餓）……。而我嘛！就像「鴨子聽雷」一般，「嘸栽樣」。                                                                                      但當我長大學了一些日文後，方才知道「肚子餓」的日文不是這樣講的，應該是，飢えました或お腹空いた（おなかすいた） 肚子有點餓了。是我弄錯，還是—哈！我那個阿嬤掰的！
　   不過祖母對阿拉伯數字倒是很清楚，在他們那年代的女人來講，她的數學程度算是頂呱呱的。小時候我常看到有些遠親近鄰來向她借錢調頭寸，祖母點鈔票的架勢很老練，然後她會到房間的門板後面用粉筆寫阿拉伯字和一些我看不太懂的文字（大概是古代的火星文吧！）把本金和利息的帳目記在板子上，我這個阿嬤儼然是個古代「地下錢莊」的莊主。祖母雖然有些嚴肅，但大致上為人也還算不差，不過對於我那位可憐「小媳婦」典型的媽媽，祖母可是個很難侍候、很難搞定的婆婆。

　二叔公身應該是四兄弟裡最沉默，好性子的人，而二嬸婆呢？很會打扮自己。小時候的印象裡二嬸婆最愛「拈花惹草」，她在自己屋前種了許多花花草草，每天都可以看到二嬸婆穿著潔淨鮮亮的衣服，頭上插著她自己種的鮮花，只要突然有一股花香味飄來，大概就是二嬸婆的身影要出現了。二嬸婆長相好看且為人隨和慷慨，她種的花自己插不完，都會採來送給左鄰右舍分享她的花香。大家都知道二嬸婆家花草遍地，除了花還有幾類藥草，只要有人生病去要，二嬸婆都能慷慨相贈，所以也贏得了好人緣。

　二嬸婆對兒子們做了「生產報國」示範。她共生了五男五女還「半老徐娘，風韻在在」。她的三兒子廣璔叔，首開了我們當地的第一家工廠，製造由木屑所製成外表黑色，圓型長條中心空洞的「原子炭」。這是在尚未有瓦斯爐之前，煮飯菜所使用的燃料，那時有些人還使用「煤球」或木材當燃料；接著大兒子也和外地人合夥建立木業合板公司。後來我們那裡就開始接二連三的蓋起了工廠，成為早期的一個小型工業區。

　三嬸婆和二嬸婆是個截然不同的人，不但外表很不同，內心差更大。嚴格說來三嬸婆是個很小心眼的人，對人也不太和善。記得小時候每次看到三嬸婆在掃地，掃到和我們家的交界處，她的習慣動作就是往反向咻~咻~，把垃圾往我們這邊掃，看到我在那裡也總是對我白眼，很少給人好臉色。

　有一次因為大姊在我們和三嬸婆小兒子家的交界處，一塊閒置的小空地上種了幾棵菊花，當時菊花樹已經長高了，被三嬸婆路過看到，隨即向三叔公告狀，三叔公一來二話不說，拆掉圍籬、拔掉菊花樹。姊姊很傷心的去向祖母哭訴，祖父和祖母多年來的怨氣齊發，和三叔公、三嬸婆大吵一架，這是自幼以來我看到祖父、祖母和三叔公、三嬸婆唯一的「交流」。其實三嬸婆和三叔公外表實在很不搭，也不曉得以三叔公是個知識份子，外表長相斯文的條件，是怎麼娶了三嬸婆，或是月老牽線時打瞌睡了。不過對三叔公而言，三嬸婆倒是一個很勤快、潔淨、體貼的老婆，尤其是她對三叔公的百依百順，把三叔公服侍得無微不至。 

　小叔公和小嬸婆是我們家族裡最開明的長輩，也是對媳婦最不會挑剔的。所以，小嬸婆家的三對兒媳們一片和樂從不開戰。在小嬸婆家還有一個特點，白天大家各自忙碌，一到晚間，她們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幾乎天天有牌局。祖父的四兄弟當中，除了三嬸婆對老公是唯命是從之外，其餘的都是「女人當權」。從來不曾看小叔公上過牌桌，他永遠在老婆旁邊當個「觀棋不語真君子」，都是由小嬸婆帶頭領軍。兒子、女兒、女婿和孫子一家人相互廝殺，這倒也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平日裡大多自家人玩玩小牌或打個衛生麻將，偶而幾個堂兄弟來「插花」一下，但是一到過年時，小嬸婆家可是個大小幾桌的開放賭場了。除了自家人外，還有家族兄弟、左鄰右舍的人都來了。檢紅點、天九牌、摸麻將…，從除夕夜開始就天昏地暗，日夜換將輪戰；小孩子也有他們的「局」，玩玻璃彈珠、打陀螺、跳繩索、跳房子、打尪仔標，還有二哥擺的「盤餅(抽抽樂)」小攤，一個過年撈了不少我們的壓歲錢。大家總要熱鬧個好幾天才能停罷！這個快樂的年節也才算過得精彩。
   雖然結局是幾家歡樂，幾家愁，但是大家有節制，輸贏並不大，權當是過年的消遣娛樂之一。這也只有在觀念較開明、和氣的小嬸婆家才能容許如此的。　　　　

　　☆☆ 找到幾張較接近老家「三合院」的圖片。 不過我們家族的房地比這個還大，屬於前後院多護龍建築。不但有三合院，還有四合院，很熱鬧。 另一棟較新的三合院樣式，比較接近較晚建造的小叔公家。
       老家三合院拆掉已二十餘年。爸爸是家族他們這一輩份的長兄，當爸爸無畏的排除萬難，在他的代書朋友胡伯伯的恊助下，堅持完成我們家族累積幾代下來糾葛不清的房地產權分割後，有人很生氣的敲屋還地，有人開心蓋別墅。三合院陸續被拆除，換上現代建築，至今已屋瓦無存。
當時我住台北，不知三合院幾時被拆的，沒能來得及拍下老家全景留念，有些遺憾！